《身份的焦慮》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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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格蘭哲學家和被譽為經濟學之父的亞當·史密斯,在他的《道德情操論》裡說:「我們在這個世界上辛苦勞作,來回奔波到底是為了什麼呢?被他人注意,被他人關懷,得到他人的同情、讚美和支持,這就是我們想要從中得到的價值。」

這就是人類渴望得到的尊重和愛。士兵和探險家們,為什麼願意過一種極其艱苦簡陋的生活?即便這種艱苦,遠遠甚於社會上那些最困窘的群體。是因為他們清楚,自己會受到他人的尊重與愛戴,所以他們坦然且幸福地艱苦著。

如何化解身份的焦慮?

那麼,狄波頓打算如何幫我們化解身份的焦慮呢?比起實際的方法,他提供的更像是一種慰藉,一種自我開啟的思考方法。他縱觀歷史從哲學、藝術、宗教等領域,選取了前人的智慧結晶,告訴我們,其實你並不孤獨,這就是接下來要講的第三個重點,如何解決「身份焦慮」問題?人們為了擺脫身份焦慮所做過的努力。

如果你正感受到壓力,應該能從前人的做法中獲得靈感來自我減壓。在這一部分,他首先談到的第一個就是哲學的力量

在哲學家輩出的古希臘,就已經有一批哲學家,學會了如何不在意別人的觀點,他們的武器就是理性。如何用理性來過濾他人的看法呢?

哲學家做了一個很簡單的模型,在一個高度注重身份的社會裡,一般人的自我認識,完全取決於社會對他的接受度,但哲學家認為,我們可以用理性來把關,當有人對我們說「你沒有價值」時,我們會用理性做出判斷。如果判斷為真,那麼我改。如果判斷為假,那麼我不改。

可就算我們改了,社會還是不承認我們,還是認為我們的身份很低,怎麼辦呢?後來的哲學家又開發出另一個武器,第二個是理性的遁世,也就是避免世俗交往

這一派認為公眾通常是盲目的,他們的觀點很容易受到感情、經歷、文化背景的限制,也就是說,他們批評我是因為他們不理解我,那麼我也不必與他們多費口舌。 哲學遁世主義的代表人物,就是德國哲學家叔本華,他建議年輕人學會享受孤獨,這種觀點並不意味著完全斷絕與社會的聯繫,而是建議人們避開外界的侵擾,遵循內心的良知來行事

第三個緩解身份焦慮的方法,歷史也很悠久,那就是宗教

在西方社會裡,以基督教為代表,我們前面講過,西歐封建社會的階級是固化的,你是農民,那麼你的一輩子和你後代的命運,基本上就固定了,現實世界如此,但是在精神世界卻並不如此。

靈魂是高尚還是卑鄙,與身份無關。

基督教之所以被這麼多人接受,一個很重要的原因,就是它滿足了當時人們的精神需求。農民知道,雖然現實中貴族的身份,是自己無法奢求的。但依照基督教的觀點,當農民和貴族死了之後,他們都會以平等的身份站在上帝面前,他們的靈魂是高尚還是卑鄙,與身份是無關的。

這種方法的思路是,當我們被世俗中的攀比折磨得苦不堪言時,最有效的方法就是,請出一個更偉大的存在。比如,比如世界末日,比如壯闊的大自然或者宇宙

在這些存在面前,所有人都是渺小的塵埃,還爭什麼高低呢?基督教就這樣緩解了身份的焦慮,這種方法在如今的西方社會仍然有用,而無神論者,即使遊覽名山大川也有類似的效果。

我們在讀古詩詞的時候,經常發現一面對山水或其他自然景觀,身份顯赫的作者經常感慨:「我太渺小了,我的生命太短暫了,我的榮華富貴,什麼也不是。」而另一邊身份低微的作者,經常說:「榮華富貴算什麼呢?都是一場夢,有良辰美景的陪伴,有天當被地當床,我比誰都開心自由啊!」身份的焦慮在大自然的崇高面前,就煙消雲散了。

可見,這種抒解身份焦慮的方式,是存在於各種文化傳統中的,當代許多人出去旅遊,目的之一就是接觸大自然去散散心,就算出去旅遊的不是你本人,看看「旅行青蛙」(電玩遊戲)寄給你的照片,你也會有心情舒暢的感覺吧。

拒絕主流對失敗的定義,自己的價值自己瞭。

到了十九世紀,又出現了一種緩解身份焦慮的新方法,當時進化論動搖了基督教的群眾基礎,於是這個方法成為一部分人在精神世界裡的新依靠,這種方法是一種生活方式。它看起來小眾,卻影響了一大批人,成了他們反抗崇尚精英社會的主要手段。

這種生活方式,就是書中所提到的第四個是波希米亞

一提到它,你可能會先產生視覺聯想,就比如說戴流蘇的大披肩、花花綠綠的頭巾,這些視覺風格都來自波希米亞式的生活,而波希米亞這個詞,原本指的是浪蕩不羈的吉普賽人,後來被用來代表一群異類,他們反抗傳統不按社會主流標準生活,不關心麵包的價格,而更關注藝術和情感。

波希米亞風格

他們認為,人生在世最重要的,絕不是積累財富和提升身份,而是做為個體,去更好地感知和認識世界。他們也拒絕接受主流對失敗的定義,無論社會怎麼看他們,他們都能看到自己的價值,也就解決了身份焦慮的問題。

不過,波希米亞人認為,充實的心靈世界和世俗的物質生活只能選一個。如果你是個大公司的CEO,那麼你不可能同時成為一個探險家,但是我們知道現在財富和興趣兼顧的人非常多。金錢其實可以幫助你過上你嚮往的生活,所以這是當時波希米亞式解決方法的一個局限性。

狄波頓也談到了第五個建議是文藝創作,這是作家和評論家們探討身份標準的一個重要的舞臺,對身份的焦慮,可以通過創作來抒發。在這裡,人們化被動為主動,不再僅僅止於調節自己的心態,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,而是向社會主流的身份標準提出了質疑,進行了批判。

繪畫分等由畫家自己打破

道理很簡單,當你被一種標準困擾時,如果有很多人能站出來說這個標準本身就不合理,那麼你當然會鬆一口氣了。美術界就曾經經歷過這樣的過程。

曾幾何時,繪畫也是369的。建立於十七世紀的法國美術學院提出了標準,認為最高大上的是歷史和宗教題材,之後是王室貴族的肖像,再差一點的是風景畫,那些描繪老百姓生活情景的畫,是最不上檔次的。

改變就從這種排序開始。十八世紀以來,一些畫家的注意力,開始落在更加頻繁瑣碎的事情上,有人畫義大利城市的屋頂,有人畫草地上的牛,有人畫划船玩水的普通人夫婦,他們希望發掘日常生活中的美,而這些美與財富毫無關聯,繪畫再也不是為身份服務的了,而漸漸成為畫家表達自我,甚至批判身份標準的工具。

這種改變雖然是崇尚精英的社會促成的,但它反過來,也是對這種社會將物質財富與成功劃上等號的價值觀提出挑戰。這種更加關注私人體驗的傾向,一直延續到現在的網路時代,在如今的美術品市場上,你可能很難看到某位當代富豪的肖像了。

悲劇作品常可警示人們真實的生活

文學也一直與身份息息相關,一個時代最大的問題,總會反映在文學中,這也是文學的一種功能,不管是美國作家的作品來自什麼時代的小說,你經常在其中看到,有的角色身份高卻無惡不作,也有的角色身份低卻品格高尚,有些社會精英之所以身份顯赫,的確是憑藉努力的,但也採取了不義手段再現。

當代小說中,你想在這類人物中找到正面形象,反而比較難。在文學界,還有一個向主流身份標準提出挑戰的利器,就是悲劇作品。悲劇之所以特別打動人心,是因為它抓住了人類情感上的軟肋,很多悲劇都涉及身份的喪失,比如莎士比亞的《奧賽羅》,你會看到一個人是如何親手毀掉自己的幸福生活的。

悲劇在詮釋身份時的作用,就是引起共情共鳴。一個好的悲劇效果,一定不是讓觀眾嘲笑那個倒楣蛋,而是讓觀眾心生憐憫,思考他為什麼會落得這樣的結局,然後回想自己的生活感到警醒。

因此,一個好的悲劇,其中悲劇性人物必然不能是罪大惡極、百分之百的壞蛋,而是一個有著常見的優點和缺點的普通人,至於造成悲劇的原因,也通常是普通人都會有的缺點,或者是一念之差,甚至可能是天意弄人。

這樣一來,悲劇可以警示人們,你現在擁有的身份其實是很脆弱的,而你自己就帶著可能毀滅它的東西,那麼人們就會對真實生活中喪失身份的人,多一份同情和理解,對身份的標準也不再非黑即白。可見文學作品有著改變社會的巨大力量,無論處於什麼時代,身份是否容易改變、身份的焦慮,都可以通過文學的手段來緩解。

《身份的焦慮》藥方已施,任人服用。

說到這兒,這本書的內容就和大家介紹得差不多了,下面來簡單總結一下為你分享的內容。

1首先,我們討論了現代人在日常生活中格外在意物質,是因為物質能帶來大量情感反饋。

世人給我們的關愛取決於我們的社會地位,我們想要的不是物質,而是背後的情感反饋。這種情感反饋越多,我們的身份和存在感就越高,我們都渴望積極的存在感,很難忍受別人的無視甚至鄙視。別人對我們的態度,影響著我們的社會價值,而我們判斷自己價值的參照物也是其他人,這種比較造成了身份的焦慮。

2其次,我們探討了身份的焦慮,為什麼在最近幾百年變得更嚴重了,這有著深刻的經濟原因,在西歐的封建社會階級流動性非常小,貴族和農民的身份幾乎是天生的,只會有你的祖輩決定,因此身份高的人不會擔心自己跌入谷底,身份低的人也不會奢求有朝一日一飛沖天,各階層都安於現狀。

這個時候農民雖然身份低,但並不會受到歧視,因此也沒有改變身份的動力。然而,當封建社會瓦解,崇尚精英的社會,形成消費文化興起,主流價值觀就變成了認為機會均等,鼓勵致富鄙視窮人。在這樣的大環境下,貧困等同於身份低下,窮人會受到自己和他人的雙重評判,也就加深了身份的焦慮,這也就是當代人身份焦慮的由來。

3最後,我們探討了人們如何緩解身份的焦慮。我們首先介紹了兩種,得到廣泛應用的經典方法:哲學和宗教。兩者雖然源自身份焦慮並不嚴重的封建社會,卻仍然在為當今的人們提供心靈依託。

哲學幫助人們運用理性,不與世俗同流合污。遊歷名山大川的體驗,則和宗教體驗有類似之處,用一種更強大的存在震撼人們,讓人們不再執迷於世俗的成敗得失

另一種自我調節的方法,是波希米亞式生活,它是一種與崇尚精英的社會價值觀唱反調的觀念,崇尚自由不羈的生活,鄙視金錢嚮往自然,其影響流傳至今。

另外,文藝創作也是身份焦慮的一種宣洩途徑,能喚起更多人對身份主題的注意與深思。在文藝創作領域的發展進程中,創作者們讚頌的不再是王公貴族和富商,而是閃耀著人性光輝的小人物,那些身份低微但品質高尚的對象。這些方法為緩解身份的焦慮,做出了根本上的努力。


在本書的論述中,作者關注點集中在個體對社會的反應上,他強調的是,在身份焦慮加重的過程中,我們每個人扮演的角色,那我們不禁要問了,出現這樣的情況,社會沒有責任嗎?一個會催生身份焦慮的社會,難道是健康的嗎?這樣弱肉強食的社會價值觀合理嗎?

狄波頓並沒有直接對這種崇尚精英的社會提出批評,而只是將這種事實擺在我們眼前,讓我們自己去探究。這種視角的缺席,可以說是本書的不足,也可以看作是本書的留白,有心的讀者應該能做一些延伸的思考。

本書就和大家分享到這裡,我們下期再會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