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上一集中,我們看到了里厄醫生ㄔ亍[註1]獨行的堅毅,欣慰的是德不孤必有鄰,終於有同伴同行的人出現了……
沒有人知道塔魯(Tarrou)從哪裡來,他自己也不曾說過,大家只知道塔魯,在鼠疫爆發前的幾個星期來到了奧蘭,住在市中心的一家旅館裡。平時和一些西班牙音樂家保持著密切的聯繫。
時間到了 6 月底,和氣溫同時竄生的還有死亡人數,每週大約七百人。年輕人塔魯找到了里厄(Dr. Bernard Rieux),向醫生指出奧蘭的情況不妙,還出現了新型的肺鼠疫。
接著,他話鋒一轉:「醫生,你也看到了,鼠疫越來越嚴重,但是當局的防疫工作,卻是組織得非常糟糕,我有一個計劃,咱們可以組建一個志願者防疫隊,不要再去管當局是個什麼態度,我有很多朋友願意出力,我自己當然也會參加。」
里厄說:「你的計劃非常好,我肯定是同意的,但是我必須再問你一遍,這是很危險的工作,你想清楚了嗎?」
1. 民間志願者防疫隊組建成立
在塔魯(Tarrou)的主持下,志願者防疫隊很快就組建起來了。
格朗(Grand)也為這個組織工作,這個一貧如洗的公務員,又老又窮,在他的形象中,找不到一丁點所謂的英雄氣概,可是他卻支撐起衛生防疫組織,整個秘書處的工作,尤其他白天還是去市政府工作,只有在下班以後才能來幫忙。
可以說格朗是最默默無聞的志願者英雄,因為正是他加班處理各種瑣碎冗雜的登記和調配工作,整個志願者組織才可以真正運行起來。
其次,又有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,加入了志願隊的工作,他就是朗貝爾(Rambert)。當然就算這個時候,朗貝爾也沒有放棄逃脫,他已經找到了接頭的人,只需有合適的時機,收賄的守城士兵就會在輪值的時候,把他放出去。在此之前,他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。
朗貝爾找到里厄(Dr. Bernard Rieux),他說:「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工作嗎?直到我能夠離開這個鬼地方。」
里厄大吃一驚,沉默了許久:「當然,你知道的,我們並不是英雄主義,也不是為了理念在戰鬥,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。這裡只有一個關於誠實的問題,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,以此來對抗鼠疫的災難。」
飽受分離之苦的不只朗貝爾,里厄和妻子分居兩地,只能通過電報上的幾個字來表達愛意。里厄也自責是不是忙於工作,忽略了對妻子的關心,然而眼前的疫情刻不容緩,他必須全身心的投入到治病救人中。
2. 在疫情之下,死亡喪葬無尊嚴可言。
伴隨著鼠疫的,是源源不斷的喪葬活動。死人的速度遠遠超過喪葬的速度,人們大大簡化了喪葬的儀式,屍體被快速的放進棺材消毒掩埋。但很快的,棺材變得越來越稀有,考慮到運輸的便利,一個棺材可以同時容納五具屍體,並且反覆被使用。
後來目的只有兩個大坑,一個埋男人,一個埋女人,再後來管他男人女人,一股腦兒全埋入同一個大坑裡。最後每天的屍體實在太多了,政府乾脆使用閒置的電車,一車車運出城外,然後一口氣扔進焚屍爐裡。
到了 9 月和 10 月,酷熱的夏天逐漸過去,秋季的涼風開始在奧蘭吹氣,然而鼠疫並沒有隨著暑熱的消散而離去,疫情進入膠著階段,唯一的好消息是新的血清研製出來了,打算先試用在法官奧東(Othón)先生的小兒子菲利普(Philippe)身上。
塔魯(Tarrou)為了散心去歌劇院看演出,但是當男主角演唱到高潮時忽然倒地死掉。鼠疫就這樣用戲劇化的效果,荒誕不經的展現在眾人面前。
而法官的小兒子菲利普,最終也沒能挺過去。他的死給里厄(Dr. Bernard Rieux)及當地教堂的負責神父等人,造成了極大衝擊,疲於工作的里厄頓時生出無力感,神父一度對上帝產生了質疑,仁慈的主為什麼要奪走一個無辜孩子的生命。
神父坦言對自己的信仰產生了動搖,但最後他認為,關於上帝要嘛全信,要嘛否定,而他選擇了毫無保留的相信。不久之後神父病逝,他拒絕醫生的診療,死因成謎。
3. 身心已俱疲,防疫隊的志願者在堅持什麼?
做為鼠疫戰爭前線的醫生,里厄(Dr. Bernard Rieux)已經見過了太多孩子的死亡,但他從未如此全神貫注的,目睹一個鼠疫患者死亡的過程。
這個時候,所有的人終於都進入到了鼠疫期間所特有的生存狀態,大家對於生離死別的態度變得平淡坦然,或者說大家都開始適應絕望的狀態,大家都顯得非常平靜,謹慎又無聊。
鼠疫已經消滅了人對於事物的判斷能力,同時人在鼠疫的控制下,也喪失了自主行動的能力,剩下的只有漫長而絕望的等待,大家都如同行屍走肉一樣,顯得格外的謙卑和順從。
里厄和塔魯(Tarrou)的志願者防疫隊還在運作,但是大家都已經身心疲憊。
對防疫工作隊伸出援手的,還有法官奧東(Othón)先生,他在喪子前一直對城中的巨變漠不關心,直到病魔奪走了孩子,讓他感受到切膚之痛而有了人情味。
有一天,記者朗貝爾(Rambert)終於得到了消息,今天晚上他就可以趁士兵換防的空隙逃離奧蘭,但是朗貝爾沒有離開,在第二次出逃計劃快要成功的時候,他主動選擇放棄,對於這個舉動他的解釋是:想要幸福並不可恥,但獨自一人幸福就是可恥的行為。
他說:「我曾經以為,我只是一個被捲入意外事故的外地人,我在這裡所經歷的一切告訴我,不管我願不願意,我都是這裡的人似的。我深愛著我的妻子,但是如果我真的就這麼一走了之,我的羞愧會妨礙我繼續深愛我的妻子。
「所以我必須留下來在這裡,和你們一起等待命運的宣判。即使我們最後只能迎來世界的末日。」
4. 疫苗功效曙光乍現
聖誕節前夕,格朗(Grand)失踪,眾人找到他時,他正淚流滿面的站在聖誕禮品商店前,很多年前他就是在這裡和妻子定下終身,回到家他就病倒。里厄(Dr. Bernard Rieux)也給公務員注射了最新研製的血清,這新藥之前沒在法官兒子身上發揮效力,但第二天格朗奇蹟般的起死回生了。
世界的末日並沒有到來,在這個漫長冬日的某一天,鼠疫突然停止了攻擊,原本幾乎沒有任何作用的疫苗,突然發揮了它的功效,感染鼠疫的病人逐漸減少,病情逐漸好轉,恢復的病人越來越多。
似乎冥冥之中確實有一個上帝,沒有人能夠猜出衪的意圖,衪在人們猝不及防的時候,降下恐怖的災難,又在人們徹底沉淪於絕望的時候,終結這場災難。
出乎意料的是,鼠疫的消退就像是往水面上扔了塊石頭一樣,原本死氣沉沉的人們,並沒有立刻高興起來,相反的,大家變得更加憂心忡忡,因為儘管鼠疫在退散,但是每天還是有一定數目的受難者。
大家都在想著,自己在鼠疫最嚴重的時候倖免於難,要是在鼠疫就要消失的時候染病而死,那實在是倒霉透頂了。
終於政府向大家宣佈,鼠疫的緊急情況即將結束,城門再過兩週即可開啟。
然而在城門即將開啟的最後兩天,組織防疫工作隊的塔魯(Tarrou)病倒了。
5. 贖罪以獲得心靈的安寧
塔魯(Tarrou)曾對里厄訴說:「我一生都在尋找一種安寧,年輕的時候,第一次目睹做為法官的父親宣判他人死刑,那一刻我看到無處不在的受害者,我的整個信仰世界都崩塌了。
「我們每個人都是精神上的鼠疫患者,我們會產生罪惡,不論我們願意與否,我們都會直接或者間接的,造成別人的死亡。
「只有人的意志能夠抵抗這種精神的鼠疫,因為人的意志會產生純潔、正直和健康,因此不管怎樣,我總是願意站在受害者這邊,努力為他們做些什麼,這樣,或許我就能獲得安寧。」
或許塔魯的確為遭受鼠疫威脅的人們付出了許多,所以即便病重時,陪伴在他的臉上、他的雙眼依然閃耀著明亮而勇敢的光芒,當他去世的時候,甚至有一絲淡淡的笑意。
里厄看著這個曾經和他在鼠疫最前線並肩作戰的朋友,他已經被一種敬意的氛圍完全的包裹著,這敬意是如此深沉,好像也籠罩了整個城市。在這樣的敬意中,里厄意識到他的朋友,或許就是這場鼠疫中最後一個犧牲者,是鼠疫戰役裡的最後一個失敗者。然而誰又勝利了呢?
里厄想,至少他自己肯定不是這個勝利者。這天下午,他剛從奧蘭之外的一家療養院那裡接到通知,他在鼠疫爆發前離開奧蘭的妻子,因為病情過重,已經在療養院裡去世。城門打開了,最後一天鼠疫的陰影,從奧蘭這座小城裡徹底消失了。
朗貝爾的妻子搭乘第一班前往奧蘭的火車和他團聚,他們緊緊相擁在一起,這是朗貝爾夢寐以求的,然而在擁抱妻子的瞬間,朗貝爾的內心一陣恍惚,鼠疫似乎在他的內心奪走什麼,以至於他竟然不能全身心的享受愛情。
6. 莫忘一群無名英雄默默付出
里厄出城後,一個人在黑暗的街道裡慢慢的走著,鼠疫就這樣消失了,曾經堆積如山的屍體,曾經步步緊逼的命運,曾經無從擺脫的恐怖,曾經內心絕望的反抗,似乎就這樣隨著鼠疫煙消雲散。
但在里厄的內心有一個聲音,那個聲音在說,這些歡樂的人們對潛在的災難處境一無所知,鼠疫不會消失,鼠疫的病菌潛藏在城市陰暗的角落裡,也許有一天,鼠疫會再一次喚醒其他的鼠群,給幸福的城市帶來無法預料的滅頂之災。
《鼠疫》是卡繆的重要作品,因為它標示卡繆的思想變化,從認識到人類生存處境的荒誕,到奮起反抗荒誕賦予人類存在的意義。
最後,我們再來回顧一下《鼠疫》一書內容的要點:
- 卡繆的鼠疫含義,除了是一種流行病之外,在形而上的話,鼠疫隱喻人類的惡。
- 卡繆將有關於荒誕的表述是:沒有宗教信仰、孤獨感、無力感,從而陷入虛無主義。
- 卡繆提出,要反抗荒誕必須做個薛西弗斯[註2],要拒絕被動賦予我們的命運,要清醒的認識現狀,不是僅寄望於上帝,而是要立刻行動起來,團結眾人有所作為。
或許從本書我們可以意會到,不管在什麼時代遇到何種瘟疫(大流行病),總是有一群無名英雄默默地為人們付出,他們覺醒、勇敢和誠實地擔起自己賦予自己責任的精神,足堪後世的人崇敬和效法。
(完)
【註解】
- [註1] ㄔ亍:注音(ㄔˋ ㄔㄨˋ,音同斥觸),漢語拼音(chì chù)。指緩步慢行。
- [註2] 薛西弗斯:希臘神話中薛西弗斯(Σίσυφος)本是一位聰明狡詐的人,他的機智讓他謀取大量財富。當他發現死神降臨準備帶他到冥界時,他竟以小聰明矇騙死神,就算後來又被帶回冥界,他竟然向冥王黑帝斯推出交換條件,希望能再度回到人間。達到共識後,但沒想到冥王也被擺了一道,他一去不復返。最終,冥王忍無可忍,再度派出死神接回薛西弗斯的靈魂,並且判以重刑:永無止境地推動一顆巨石上山。象徵著:人類各種荒謬行徑,最終都是徒勞無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