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賢云：「位盛危至，德高謗興。」輝瑞執行長博爾拉也難逃此定律？
輝瑞股票風波，執行長遭大眾質疑。
第三期臨床試驗成功，然後股票大漲，輝瑞執行長的股票居然賣掉了，大眾認為有內線交易之疑，或者是執行長對公司其實有一點沒信心，所以在股價撐高的時候，趕快把它賣掉等等的質疑，那時候有一些這樣的風波。
博爾拉解釋，早在很久以前，他就已設定好，一旦輝瑞的股價達到某個價格，就要自動賣掉股票。但當時輝瑞的股價漲得太快，比他預期的還要早，就達到了目標價格。
然而，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，像公司的執行長是不能隨心所欲，賣出自家公司的持股，這是因為他們掌握太多公司的重要資訊，而且是一般大眾無法掌握的資訊，很容易被指控內線交易，因此律師通常會建議他們，採用一個訂定出售持股的計畫，也就是說，持股人可以事先決定在指定的期間，當股價達到特定價格的時候，自動出售當初設定好的股數。
執行長說，在輝瑞他們會採取更謹慎的做法，規定股票出售計畫提出後，至少要等兩個月才能啟動交易。而他早在2020年2月，就設定好了出售股票的計畫。那時候，甚至還不知道新冠肺炎會肆虐全球，輝瑞也還沒有研發新冠疫苗的打算。
他是透過富達這個投資公司管理計畫，預定出售的價格是每股41美元。而在11月9日，他們公布了第三期臨床試驗成功，當天就衝破了他設定的價格，那富達就自動執行交易了。直到第二天，他們傳送股票交易通知給博爾拉，他才意識到股票已經賣出了。
結果，輝瑞老闆出售股票的消息公諸於世，兩天前還在為輝瑞歌功頌德的電視節目跟報紙，現在卻質疑這個老闆動機可疑。博爾拉說，他不習慣受到這樣的關注，也受到相當大的打擊。有生以來，他第一次感受到身為公眾人物的陰暗面，不禁感嘆：世事多變！即使他兩天前，才剛好像是一個拯救世界的英雄，也不例外。
在書中，他有稍稍地為自己叫屈一下，算是一段殘酷又有趣的情節，就跟大家分享一下。
量產的挑戰，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。
整個輝瑞的生產部門，總共有26,000人分布在全球42個地點。他們在臨床試驗成功之前，早就已經在規畫以後的量產要怎麼做了。這也就是Novavax失敗的地方啊，不是每一個藥廠都有輝瑞這麼大規模、這麼有豐富量產的經驗。
一開始，在新冠病毒還未擴散到全世界的時候，他們在中國的輝瑞供應部門，已經陷入疫情危機，因此藥廠必須迅速應變，才能繼續在中國生產藥品。
而下一個大規模受疫情波及的國家，是義大利。而義大利也有輝瑞廠房，所以他們知道一個很重要的事情，就是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，製造疫苗一定至少要分在兩個地方以上，要不然這個地方假如發生疫情，或員工染疫，那就會出不了貨。
大家可能知道，這件事情後來在印度的AZ，生產線就發生了。所以輝瑞他們很快地就訂出，確保所有工作現場安全無虞的同業合作計畫。工作現場的勞動力，只保留最基本的關鍵人員，然後實行社交距離，加強工作現場的清潔程序等等。也就是要保持第一線人員的安全，這樣做出來的疫苗，也才都是安全的。
搶購原料成為量產極為重要的一環
接下來的問題是：何時要開始量產？最開始的時候，他們以為這個疫苗配方的研究發展，至少要1年，到量產可能還要1年，所以他們大概有兩年的時間，完成產品的製造跟包裝。可是老闆說，這不是他設想的時間表。
他們也把生產部門團隊最優秀的人，派出來跟研發部門參與這個計畫，然後執行長說，我們這個研發要跟生產並行。那希望就是研發一旦成功的時候，生產部量產也要很快地追出來。所以最初只編了5億美元預算，馬上就追加到8億5000萬美元，老闆告訴團隊錢不是問題，只問你能不能達到目標。
那麼，輝瑞要達到的目標是什麼？在這一次疫情之前，輝瑞每1年生產疫苗總量是每年兩億劑。那其中最多的，大概就是肺炎鏈球菌這個疫苗，這是他們主要的生產線。這兩億劑裡面很多都是Prevenar（沛兒肺炎鏈球菌十三價結合型疫苗），那Prevenar是花了10年，才能到每年兩億劑的生產量的。
博爾拉說：「我們必須在短短9個月內，把整體的疫苗生產量要再增加一倍，而且使用的，還是從未大規模生產的mRNA技術，所以這真的是非常艱鉅的任務！」
生產準備的最後階段，就是他們會先把所有生產的原料都先購入，記得那時候有一個新聞，就是Novavax很多量產需要的東西，因為都被別的公司搶走了，所以他們已經買不到了。大公司都先下手為強，很多原料都被大公司收刮一空，可見搶購原料也成為量產極為重要的一環。
疫苗定價的依據與哲學
執行長博爾拉說到了2020年5月，他們仍然沒有提到疫苗的價錢，也不曾計算營收和獲利。可是呢，已經有好幾個國家政府，要跟他們洽談採購事宜，請輝瑞告知價格，因此這時就該做決定了。輝瑞比較晚決定價格，其他廠家都已經決定了，最後輝瑞才決定價格的。
博爾拉在書中講了一下，他決定價格的一個依據，他們為藥品定價的方式是根據藥品為病人、醫療體系，還有社會所帶來的價值。也許有些人認為，好的藥品會增加醫療體系的成本，其實事實剛好相反。
比方說，假如有100個人服用某種心臟病藥物，讓心臟病發作的次數少了5次，那他們就會計算這5次發作，會產生多少醫藥費？除了實際的醫藥費，還要考慮個人，因為生病損失的薪資等等所有的成本，再比較100個人的藥物成分，然後來決定它的價格。
他要求他的定價團隊，來計算全球新冠肺炎的危機，造成了多少的經濟損失，結果他們得出了一個天文數字！
其實一開始，他們假設這個疫苗最後出來的效力，是60%到70%，他們覺得已經很好了，但誰會想到是95%？這個疫苗效力若以65%來計算，減少的住院費用，光這一項，可能就可以減少高達數千億的美元了。依此計算，他們把一劑疫苗的價格訂為600美元，仍然比醫療體系付出的成本更低，更不要提疫苗救人活命的價值，那更是無價吧？
博爾拉說，他知道這個疫苗，能為他們帶來巨大的財務機會，可是疫情肆虐之下，他們沒有辦法用這種標準的價值計算方式來定價的，因此他覺得不能這樣定，要不然會定出天價來。他就說，他要求團隊從其他的觀點切入，就問他們對付很普通的麻疹、帶狀皰疹肺炎，這些疾病的最先進疫苗，目前售價是多少？
在美國每一劑大概落在150到200美元之間，老闆覺得，如果根據目前市面上的疫苗價格，然後他們把輝瑞的疫苗定在低價的一端，似乎是相當公平。如此一來，就不會有人說，他們是利用疫情來哄抬價格。
那他就告訴團隊，他們以這個為起點來討論這個定價的事宜。而且假如國家大宗採購會有折扣優惠，那時英國、美國、歐盟都已經表明，要跟他們協商採購。
以一頓簡單飯菜的價格為定價策略
但接下來博爾拉提到，還在討論階段的時候，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侵蝕他的心，他就想：我們會不會錯失，比這個獲取財務報酬更有價值的機會？
他說，過去20年來，大藥廠一直飽受攻擊，現在終於能為他們的產業挽回聲譽。在美國，製藥業的名聲在所有產業中敬陪末座，跟政府差不多，於是他再一次找上定價團隊，請他們告訴他，目前各種疫苗商品的價錢？他再確定一次。
博爾拉得知，美國最貴的流感疫苗大概每劑要70美元，最便宜20～30美元就有了，可是這一些疫苗的保護力度不高，大概只有50 %。那他就說：「我們要改變做法，對高收入國家，我們就以最便宜的流感疫苗作為參考，價格就是剛剛說的20～30美元，而且大宗採購還是有折扣。」
一位定價團隊成員馬上反應：「但那只是一頓簡單飯菜的價格，這樣子不是最優秀疫苗的價格啊！」
但是他說：「對！一頓簡單飯菜的價格說得好，就是這樣。」他說就是這句話打動了他，定價策略就是要這樣。
後來，記者問他輝瑞疫苗定價的問題時，他常常就用這個比喻來回答記者們。所以，他們就回去再找美國跟歐洲的談判代表後，自行砍價，大家都喜出望外。但是輝瑞的定價，還有更令人讚嘆之處，這也牽涉到博爾拉對「平等」的觀念。
如何平等的分配疫苗給全世界
平等，這說起來容易，做起來可真難。
他說，疫苗應該要平等分配，使地球上每一個人，不管在哪個地方都能接種。但平等不是指我們要一視同仁，而是提供給更多需要的人，所以不能採用單一定價，他用世界銀行的經濟體分類，把所有國家根據這個平均國民所得的毛額分成四類，高收入國家、中上收入國家、中下收入國家、低收入國家，賣給這四種國家的價錢不一樣。
定價團隊同意後，再以一頓簡單飯菜的價格，賣給比較富裕的國家，也就是高收入國家。那中上收入國家呢？打五折。給中低收入國家跟低收入國家，則給他們成本價；可唯一的條件是，這些國家必須免費為國民接種疫苗。
博爾拉認為，在全球大流行期間，只有鄰居得到保護，我們才能不受病毒威脅。最重要的是，我們不能讓價格成為任何一個人接種疫苗的阻礙。
看到這一段，會覺得他們的想法真的很不錯吧？
接下來發生的事情，卻是「理想很豐滿，現實很骨感」，平等說起來容易，做起來難。畢竟多半的高收入國家，都是第一批就下訂單了，以確保他們2021一整年疫苗都供應無虞。遺憾的是，很多國家因為對mRNA的技術沒有信心，或是由於其他藥廠承諾會在當地生產（例如AZ、俄羅斯答應在某些國家設廠生產），該國就決定完全使用那個疫苗，特別是中等或是低收入國家。
那輝瑞在當地的團隊也是盡了力啊，可是為什麼沒能改變，這些國家領導人的想法？其實我們可以想像，在2020年10月之前，誰知道11月時，輝瑞會成功開發出第一個保護率超高的疫苗？
博爾拉當然看到了以下這種狀況，就是比較有錢的國家，大量的搶下訂單，而中低收入國家很少下單。所以執行長說，他親自跟這些沒有跟他們訂購疫苗的中低收入國家接洽，寄信給這些國家的領導人，同時他們在當地的團隊也繼續努力，但大多都沒有成功。
即使到了10月，在這個疫苗開發競賽中，輝瑞好像已經成功拔得頭籌，儘管有少數國家繼續跟輝瑞訂購疫苗，可是中低收入國家仍然不夠多。醫療系統分配疫苗，分配比例仍然失衡。
到這裡我們就可以瞭解，即使多方地想幫助中低收入國家獲得疫苗，身為製造商的輝瑞也無法操之在我，達到他的平等哲學。
（待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