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知識的錯覺》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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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界越來越複雜,人類卻未正視自己的無知。如何才能避免自以為是,進而提高我們的決策準確率,獲得更好的結果?這是一本精準有趣的人類智慧使用手冊,將帶你從認知科學的全新角度,去了解人的思考和心智,為生活、理財和未來,做出最佳選擇!

2016年6月24日周五早上,英國脫歐公投結果一出,全國譁然。結果出來的那一刻,很多英國人在谷歌上搜索「歐盟是什麼」。這就很尷尬了。有媒體在投票點門口,蹲點採訪剛投完票的民眾,有人很驕傲地表達投了要脫歐,但他們給出來的原因,和脫歐根本沒有任何關係。

不少人都不知道自己投的是什麼,他們看身邊的人似乎都明白,大家都在談論,自己也能說上兩句,就覺得自己懂了。這種現象在認知科學上,叫做知識的錯覺

知識的假象

知識的錯覺在於我們從未獨立思考

今天要給大家推薦的這本書,就與這個現象有關。這本書是由美國布朗大學認知學教授史蒂文·斯洛曼註1,和科羅拉多大學里茲商學院市場行銷學教授菲利普·費恩巴赫註2共同完成的,書名為《知識的錯覺》(台灣翻譯為:《知識的假象》),副標題是:為什麼我們從未獨立思考?

Philip Fernbach & Steven Sloman

菲利普·費恩巴赫(右)| 史蒂文·斯洛曼(左)

這個副標題非常好,點出了知識的錯覺的根結所在。知識的錯覺之所以會發生,是因為我們其實從未獨立思考,我們的所有知識都是共享的。我們的頭骨或許能劃定大腦的邊界,但知識是無邊界的。區別在於有些知識是離線的,在我們自己的腦袋裡,而其他的知識沒有被我們內化,可能在書本上、網際網路上或是別人的大腦裡。

本書的作者在一開頭,討論了思維是什麼後指出:思維的本質是縝密地使用知識,無論知識是內在的還是外在的。但問題在於,我們無法精確地劃分知識來自內在還是外在。

我們其實生活在群體思維中

聽到這裡你可能會覺得很困惑,我們怎麼可能無法劃分,知識到底是內在還是外在的呢?仔細想想,我們其實生活在蜂巢思維註3中。

我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,都需要其他人的知識和技能。但是,因為我們的大腦容量和日常精力非常有限,所以嚴重依賴他人和環境來儲存知識,真正記在自己腦袋裡的知識,絕大部分都相當粗淺。即使是科學家,所知道的也僅僅只是一個小領域裡的知識。

儘管人人都一知半解,但由於我們把別人腦袋裡的知識,當成了自己的,便自以為上知天文、下知地理。在大多數情況下,我們對這種膚淺都心照不宣,因為其他人也不指望我們知道得更多。由於混淆了內化的知識和可獲取的外在知識,我們遠遠沒有意識到,自己的所知何其淺薄。

在生活中,我們篤信自己了解得比事實上要多。這也並不完全是壞事。從進化的角度來看,人類相當擅長采他者之長為己所用。即使不花大力氣去親力親為,弄清楚每件事,我們的日子也能過得很好、很順利。

知識的詛咒:了解者喪失與不了解者溝通的能力

第一次聽到知識的錯覺這個概念的時候,可能不少人會想到,另一個名字很類似的現象:知識的詛咒知識的詛咒也是一種認知偏差,起初經濟學家提出這個概念,來形容專家與專家常用專業術語交談,喪失與非專業人士溝通的能力。其實這個現象非常常見,並不僅限於學術界。

當一個人知道一件事後,他就無法想像自己不知道這件事是怎樣的感覺。這導致了信息不對等,你會發現把這件事情解釋給別人聽非常困難,似乎喪失了與不了解這件事情的人溝通的能力。

比如說,一本書被搬上大螢幕,原著黨往往很難從已經看過的框架中跳脫出來。再比如說,你突然想不起一首歌的名字,只好通過哼歌打拍子的方式詢問他人,你會覺得很奇怪,為什麼有人聽不出來呢?明明哼的和我腦中不斷循環的曲調完全一致啊。

這就好像是,你一旦獲得這一份知識,就被它詛咒了一樣。換句話說,在知識的詛咒中,我們傾向於認為吾之所想,即吾之所思。和知識的詛咒不同的是,在知識的錯覺中,我們傾向於認為人之所思,即吾之所思。這兩種情況的共性是,我們都分不清誰到底知道些什麼。

要注意的是,我們不能把知識的詛咒和知識的錯覺這兩個問題,簡單地看待為部分人的問題。並不是只有表達能力差的人,才會有知識的詛咒,也並不能簡簡單單用「某一些人的性格不好,自以為是」或是「內在的知識量大不大」這兩種原因,來解釋知識的錯覺。

一個實驗証明,視而不見的無知。

那麼,為什麼我們意識不到自己如此無知呢?本書作者之一,是一名認知神經科學家,他曾做過一個研究。實驗中,受試者被要求閱讀顯示在電腦螢幕上的文字。與此同時,受試者佩戴了眼動儀,這樣電腦就能實時知道受試者到底在看哪裡。螢幕上顯示的,大部分其實都是隨機組成的字母,唯有受試者盯著看的地方的文字是有意義的。

電腦能夠實時知道受試者在看哪裡,所以就可以讓有意義的文字,永遠正好地出現在人眼盯著的位置。這樣,有意義的文字,總是恰好出現在視線所及之處,而周圍全是雜亂無章的隨機字母。只要這個文字窗口足夠大,受試者就完全不會意識到,其實他們的視野之外,都是一些雜亂的字母。

他們會一直以為,整個螢幕都像他們所看到的內容一樣,寫滿了有意義的詞語。任何站在參與者身後觀看螢幕的人,所看到的絕大部分內容都是雜亂,沒有意義的,但受試者完全被蒙在鼓裡。因為他們時時刻刻看到的,都是有意義的信息,所以他們就假定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。

我們對世界的見識猶如盲人摸象

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實驗,也能展現出我們對世界的見識是多麼可笑。在實驗中,無論受試者盯著哪裡看,眼中的文本都讀得懂、講得通,因此他們就判定沒看到的部分也是這樣的,對那小小視窗之外的混亂視而不見。

事實上,我們對世界的見識猶如盲人摸象,而我們還不斷自導自演地呈獻給自己看。糟糕的是,我們大多數時候都沒有意識到,我們所認知的世界並不是真實的世界。我們認知的世界,只展示了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個小小的窗口。

更糟糕的是,我們正身處一個裝滿鏡子的房間之中,雖然事實上有效的信息非常有限,但鏡子讓我們覺得自己了解的內容很多,這種狹隘讓我們更加無知。

可是,我們為什麼會出現這種錯覺呢?是大腦進化得不夠完美的地方嗎?並非如此。

人類智力的爆炸式發展,主要有兩種解釋。

人類從「靈長類親戚」中分離出來,自立門戶已經將近二十萬年,白駒過隙,在這二十萬年裡,我們最大的變化就在於腦容量,如今,我們的大腦重量是原始人類的整整三倍。

如此迅猛的增長,給我們帶來了智力的爆炸式增長,但也給演化過程提出了兩個難題:雖然比起人工智慧來,大腦能量利用率極高,但和人的其他器官相比,大腦耗能極大。此消彼長,我們的體能勢必要減弱一些作為妥協。更大的腦同時也意味著更大的頭骨,隨之而來的,就是分娩過程中痛苦與危險性的增加。

即使如此,這也無法阻止人類,在短時間內變得越來越聰明。不過,有更大的大腦,並不意味著就一定能夠變得更聰明。為什麼自然的演化,讓人類選擇了在變聰明這條路上,一路狂奔呢?學術界對人類智力的爆炸式發展,主要有兩種解釋。

一種叫生態假說,認為這種爆炸,源於個體適應環境能力的增強。比如說,會使用各種利器,就能在狩獵中有更大的勝算,甚至製作陷阱,不再需要更強壯的身體。再比如說,加強空間記憶能力,這樣可獲取的食物資源會隨之增加。這種假說側重於個人能力。

與其相反的另一種假說,叫社會腦假說。這種假說將智力的提高,歸結於人類社群組織規模和複雜性的增加。群居生活確實有優點,但也需要人們有能力進行複雜的溝通,理解並吸收他人意見,進而達成共識。當團體越來越大,發展出的群體行動也會越來越複雜,而個人也需要發展出新的認知能力,來適應這些變化。

不斷精進的能力之一,就是語言。

這些發展出的個人新能力,反過來又會促進團體的擴充,讓群體和個人的行為進一步精進。其中,不斷精進的能力之一就是語言。地球上有很多物種都有能力進行簡單的交流,但都不可能和人類的交流能力相比。而讓人類脫穎而出的,是通過語言就能恰如其分地交流任何複雜想法的能力。

語言確實是人類極為獨特和珍貴的工具,可以說是我們人類起源、發展和進化的看家寶。雖然所有的動物都有各自的傳達訊息方法,可是這些方法跟人類語言比起來,實在是差得太遠。

因為有了語言,人類就能把演化過程的知識,一代一代傳下來;因為有了語言,人類的智慧就能通過信息的廣泛交流,不斷發展;因為有了語言,文字的發明便成為人類智慧發展的突破。

待續


(註1) 史蒂文·斯洛曼:
Steven Sloman)美國史丹佛大學心理學博士,布朗大學認知科學、語言學與心理學教授,《認知》雜誌主編。史蒂文長期致力於研究思維如何影響我們的生活方式,他對因果推理、判斷和決策等認知相關問題有獨到見解,在主流心理學和消費者行為雜誌上發表了大量文章,並出版多部作品。
(註2) 菲利浦·費恩巴赫:
(Philip Fernbach)認知科學家,科羅拉多大學里茲商學院市場行銷學教授。他的研究重點是揭示認知科學如何影響社會問題,如政治、基因科學及消費者如何決策等,曾受邀作為TEDx演講嘉賓就此類話題發表演說。他有多篇文章發表在《紐約時報》、《華爾街日報》、BBC(英國廣播公司)新聞等有影響力的媒體上。
(註3) 蜂巢思維:
(Hive mind)出自凱文·凱利(Kevin Kelly)著名的《失控》(1994),全名為《失控:機器、社會與經濟的新生物學》(Out of Control:The New Biology of Machines, Social Systems, and the Economic World),簡單的說「蜂巢思維」就是「群體思維」(Collective consciousness)。因為蜜蜂的群體結構,在蜂巢之中每個個體各有分工,自發維繫整個蜂巢,蜂巢就像是一個整體,彙集了每個個體的思維。凱文·凱利用蜂巢思維比喻人類的協作帶來的群體的智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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